頑主數落了很多人
就1988年的中國電影來說，最值得紀念的是文壇新丁王朔的四部作品，先後搬上了銀幕，以至於這壹年也被稱為王朔電影年。這四部電影的導演均屬第五代的群落，也正是王朔的系列電影，還有孫周[微博]、周曉文、李少紅[微博]等人的都市映像，與田壯壯、陳凱歌[微博]、吳子牛[微博]那於天高雲淡處的歷史敘述，形成了第五代導演的兩極，又殊途同歸地指向了處於重要轉型期的中國，所必然面臨的文化震蕩。
這四部王朔電影，分別是《大喘氣》《輪回》《壹半是火焰，壹半是海水》和《頑主》。無論是當時，還是延宕至今，包括作者王朔的看法，《頑主》都是最成功的壹部。應該說，這四部電影，都各有各的沈溺，那裏的年輕人本應是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應最能輕捷地踏上時代的節拍，但他們卻無心與這個日新月異的世界把酒言歡。和當下生怕掉隊的新新人類相較，他們太過無所適從，又有太多使不完的閑愁，且有著相當嚴重的自毀傾向。
《頑主》這方面，雖保持著得過且過的灰色腔調，但與那些動不動就害人害己的異端分子壹比，就顯得正常，甚至是清新了。更重要的，它對社會環境的掃描也更廣。影片夾槍帶棒地數落了很多人，有色大膽小的知識分子，也有環繞他們周圍的文藝女青年。有最普遍的精力無處發泄的遊民、有身退心不退的老幹部、有不孝順的兒子、有不願擦屁股的肛門科大夫、有視人命如草芥的導演。在壹波又壹波的口腔快感的驅動下，亂象下的爛人亂哄哄地妳方唱罷我登場。
我偏愛喇叭傳出來的動靜
從王朔的作品來看，《頑主》是他對話體小說中最節制的壹部，還不是那麽唾沫星子四濺又不求唾面自幹的。落實到銀幕上，作為導演米家山最好的電影，也是王朔所有改編電影當中，口腔運動最為密集也最為自如的壹部。那裏的嘴把式都有著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從容和快意，讓人充分領略到新派京腔京韻的流光溢彩，不等陽光來照，自個兒就先燦爛起來。
語言，在娛人娛己之余，也成為他們與時間共舞的道具、與舊秩序非暴力不合作的最佳武器。這是太多人喜歡《頑主》這部電影最直接的原因。
在這部聲場滿滿的影片裏，能讓我聽覺為之壹動的，除了那些藏著機鋒、透著機靈、敞著真誠的話語之外，就是響徹在北京城上空的各類高音喇叭裏傳出來的動靜，比如遊客須知之類。當然，真悅耳的，還是那洋溢著俄羅斯風情的配樂，以及於觀和丁小魯分別時費翔[微博]的歌聲——《我怎麽哭了》。它有著上世紀八十年代優秀國產電影所專屬的時代氣息和能落地的浪漫。妳在當下的中國都市電影當中，很難再聽到汽車的鳴笛、高聲叫賣的喧囂，以及壹浪接壹浪的人聲鼎沸。這是我個人之所以偏愛《頑主》的內因之壹，這比片中所泛濫的“無因的憤怒”更能持久地打動我。
傻BOY葛優從此成了玩兒主
當然，《頑主》的成功，首先要歸於王朔，再壹個，就是片中那些演員。男壹號張國立[微博]和米家山都曾是影片出品機構峨嵋電影制片廠的老人，兩人很早就合作過壹部叫《彎彎的石徑》的電視劇。女壹號潘虹是米家山的前妻，可惜她孤冷的風範與影片的氣場不太合。而李濱、莫歧、李耕、常藍天、侯耀華、包括已經去世的顏彼得等客串，皆在各自的手眼身法裏光彩照人。
更優秀的表演還是馬曉晴、梁天和葛優。這三位，外加後來的謝園，有過無數次合作。他們是上世紀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最為人們所熟知和喜愛的都市青年形象。都談不上有型有款，卻又分外招人喜愛。尤其是葛優，他在片中自嘲為壹傻BOY。《頑主》是他真正意義上的成名作，也正是他松弛而準確的肢體語言和仿若魂不守舍的念白方式，讓他後來成為扮演外冷內熱、嘴尖心軟的社會閑人的不二人選，也由此奠定了他後來與馮小剛[微博]長達近二十年的緊密合作。
人生就是跑來跑去聽別人叫好
馮小剛執導的《甲方乙方》和《私人訂制》，不管是“好夢壹日遊”還是“私人訂制”實際都脫胎於《頑主》的“三T”公司。在虛擬的服務性機構裏，在假定性極強的情景裏，勾勒出普羅大眾在充滿疼痛的現實裏所無法完成的願景。包括風靡壹時的室內劇《編輯部的故事》也是沿用此套路。
按馮小剛自己的說法，那無法是在做壹場足底按摩。而《頑主》的“替人排憂、替人解難、替人受過”，更多地透露出壹種於事無補的蒼涼。該失戀的還得失戀、該死去的還得死去。道德動物仍習慣成自然地正襟危坐，可憐的姑娘只能靠喝酸奶緩解內心的創痛。妳消解別人的人生，妳的人生同樣也被消解。
《頑主》裏的金句很多，但葛優飾演的楊重與馬曉晴飾演的劉美萍在探討人生時，心不在焉的這壹段，卻經常在我的耳畔回響。葛優是這麽說的：人生就是這麽回事兒，就是踢足球。也許啊，這個，壹大幫人在這兒跑來跑去，也許妳整場都踢不進壹個球，但是妳還得玩命兒踢。因為觀眾在玩命兒地喝彩打氣。人生就是跑來跑去聽別人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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